娜娜昨晚打电话,说今天中午回家,要自己开车去火车站接站。电话中,自然说了些分别几个月后,夫妻间该说的话,虽然也都知道电话不保密,还是忍不住讲了些私房话。娜娜讲得兴奋,豪豪听得忐忑。末了,娜娜专门询问了铁路护网旁栽种的那几十棵丝瓜,苗长得壮不壮,藤爬的满不满,叶长得大不大,花开的艳不艳,关键是丝瓜纽打得多不多。每问一句,都问得豪豪心惊胆战。
这丝瓜,倾注着娜娜的心血与希冀。
去年修汉宜高铁时,屋前的菜地征得差不多了,铁路护网就在自家菜地上通过,夫妻俩很是发愁。过去,菜地里的菜自家吃不完,还拿到农贸市场去卖。可现在,估计自己吃都不够。
过了几天,娜娜眼睛一亮,有啦,菜地面积少了,咱向空中发展啊,种丝瓜!咱把丝瓜苗栽种在自己剩余菜地里,让丝瓜攀援在高铁护网上,向阳、透气,产量高。不把丝瓜种到铁路护网内,这点规矩咱是知道的。
娜娜从娘家那里寻得一种优质丝瓜种,说产量很高,味道又好,计划种30棵,自家肯定吃不完,还可卖个一、两千块钱,把自己的手机换换。
说干就干。娜娜要在出门打工前,把苗栽种下去。娜娜像抚育儿子丫头那样细心伺候着这些丝瓜种和丝瓜苗。
天气还很冷。娜娜把丝瓜籽用温水浸泡大半天后,用纱布包好,用一个瓷碗盛着,放在柴火灶的铁锅里,铁锅里放点水,不能漫过瓷碗,利用灶里草木灰的底火催种发芽。温度高了,会烫坏种籽;温度低了,来苗太久,还会烂苗。还要每隔两三小时,向种籽喷水。白天好操作些,每天夜里,娜娜都冒着寒冷起床两三次。
一个星期的催芽完成,娜娜小心地将萌出小芽的种籽,一颗一颗播种在一个一个营养钵里,再用薄膜盖着。又是浇水,又是通风,又是揭膜,又是盖膜。每天重复几次。
在做这些事的同时,娜娜也没闲着。沿着铁路护网,每间隔3米就先挖个深坑,填进猪粪牛粪,再用土覆盖起垄,用作未来丝瓜的生长“基地”。
盼盼盼,好不容易盼到丝瓜苗移栽到“基地”,可天公不作美,先是干旱,娜娜一天三遍浇水。接着是虫害,娜娜不愿多用药,就用手捉虫。
临出门的前一天,娜娜郑重地把豪豪喊到铁路护网前,看着绿油油、茎蔓奋力上长的丝瓜苗,眼睛笑成一条缝,一棵一颗交办,豪豪一句一句承诺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一个多月后,丝瓜苗已经爬满了铁路护网,墨绿色的叶片垂直挂在护网;淡绿色的藤蔓卷须怀揣无穷的探索欲,伸向更高的天空;金黄色的花朵,点缀在油涮涮的叶片中,远远望去,就像一块硕大的挂毯。走进“挂毯”,拨开密叶,挂着一个个头顶金花的小丝瓜,如翡翠一般。豪豪为妻子的劳动成果骄傲,甚至在前些天,忍不住预约几个同在搞小龙虾养殖的朋友,下周来家里搞个“海陆空”会餐,就是“油焖大虾”水中虾、“青椒老鸭”陆上鸭、“鸡蛋丝瓜”空中瓜。可如今........嗨!
收到妻子的微信,说已经上车,豪豪紧张得从床上爬起来。
娜娜什么都好,就是脾气大,发起火来谁都招架不了。豪豪甚至抱怨,过去,各级妇联大都是在维护妇女合法权益,现在,恐要维护丈夫们的合法权益了。
试通火车那阵子,铁路供电的,不知用什么神器,乘着深夜,把家里两颗高高大大白杨树的树颠子,齐刷刷斩断了。娜娜凭白无故骂了一顿豪豪没看护好,又气冲冲跑到村里找村长,村长说不知道原因。娜娜骑上电动车,一溜烟跑了50多公里,到了荆州,找到铁路供电部门,闹到主任办公室,质问,我的树长在我地里,为什么砍我树颠子?逼得主任先是道歉,再是赔偿,接着讲明树已经长得快搭到铁路电线了,搭到电线就可能造成列车停车。最后还解释说,村级护路组织还未成立,无法联系到豪豪和娜娜。娜娜大闹铁路供电部门,搞赢了,还不罢休,回家又把豪豪教训了半天,理由竟是为什么不主动开家里的小汽车送她去荆州?
“咚滴咚”,又是一阵微信声音。是妻子的来信。告知已到天门站,到潜江站只有20来分钟。豪豪咬紧牙关,发动汽车,磨磨蹭蹭向火车站开去。可屋漏偏遇连阴雨,车子走到龙虾城,吃虾子的太多了,把主车道都堵住了。
好不容易赶到车站,早已过了那趟列车的到站时间。
广场上人很多,但出站口人很少。远远望去,出站口稀稀拉拉几个人中,有他妻子的身影。他朝妻子挥挥手,手伸得胆怯。妻子也看到了他,从背着的双手中,腾出一只手,也朝他挥挥,算是回应,然后,又背着手,和旁边的人在谈笑着什么。
随着渐渐走进近,豪豪的视线转到与娜娜说话的人。咦,怎是村主任和村妇女主任,旁边还有两个铁路上的人员。
昨天的一错,加今天接站迟到的二错,豪豪的心像微信声音“咚滴咚,咚滴咚”,不是小别胜新婚般的激动,而是即将到来被训斥的难堪,尤其是在车站广场,当着四面八方客人,最最要命的是当着村长,多没面子!
“怎迟到呐?”娜娜和颜悦色地问。
“龙虾城堵车。”豪豪小声答,就像做错事的小学生,生怕引起娜娜脸色变天。
“迟到就受罚,等会接我们大家吃油焖大虾”。娜娜继续笑着说。
“吃虾,吃虾”。豪豪机械应付着。还吃虾咧,恐怕因为自己闯的祸,要被老婆吃人了!
“豪豪,怎么脸色这难看,没生病吧?”娜娜看出了豪豪的情绪。
“豪豪,我的丝瓜长得怎样了?”娜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“回家再说,回家再说”。豪豪伸手去拿行李,被娜娜制止。
“现在就说!”娜娜不依不饶。我的个亲娘,一场龙卷风看来不可避免了。
“这个,这个.......”豪豪脸憋得通红。
“哈哈哈,我是逗你的!”娜娜爽朗的笑声,加上村主任等几个人的附和笑声,把豪豪弄得云里雾里。
“豪豪,你看!”娜娜从背着的双手里捧出一束鲜花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......”豪豪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“你昨天把我种的丝瓜全拔了,我都知道了,我不但不生气,还表扬你”。娜娜说。“前几天,荆州铁路供电的主任给我打过电话,说丝瓜藤蔓很容易越过铁路护网,攀援到供电杆上,继而爬上供电线,会搞停列车。”
“村主任昨天下午也给我微信,说村铁路护路工作站前天做通了你的工作,昨天上午和你一道,把30棵丝瓜苗全除掉了,怕我今天埋怨你,赶来接站做工作,还送来了鲜花”。娜娜将鲜花塞到豪豪手中。
豪豪终于反过神来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仔细一看,鲜花中还有一个小牌牌,上面写着:“铁路护路光荣户”。
“走,上车,大家一块到龙虾城吃油焖大虾去。”豪豪终于恢复了男儿本色,声音洪亮地说:“我请客!”